作家劉震云
劉震云:一輩子就干一件事
榮獲年度作家
《Famous名匯》/圖文
出道伊始,劉震云就通過描寫城市社會的“單位系列”和干部生活的“官場系列”,引起強烈反響,被稱作新寫實小說的主力作家。從《一地雞毛》中認 為家里一塊豆腐餿了,比八國首腦會議重要的小林,到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上訪20年只為糾正一句話的李雪蓮,劉震云用一貫幽默的態度保持著對現實的敏感,完 成著身為作家的責任—描摹出更真實的生活。而《一九四二》則讓他把一個作家的責任推進到電影圈。
劉震云,著名作家。1958年5月生于河南,種過地,當過兵,1978年參加高考,以河南省文科高考狀元的身份進入北大中文系就讀。代表作品有 《一地雞毛》《手機》《溫故1942》《一句頂一萬句》,其中《一句頂一萬句》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。劉震云屢次登上中國作家富豪榜的前30位,2012年 以280萬版稅收入列作家富豪榜第19位。今年,劉震云推出首部女性視角小說,《我不是潘金蓮》。同時,由其小說《溫故1942》改編而成的電影《一九四 二》也于今年年底上映。
這一年的作家很風光。
莫言獲了諾貝爾文學獎,掀起一股“莫言熱”。圍繞著他發生的林林總總像是幾個荒誕的故事。莫言開玩笑說想用750萬人民幣的獎金在北京買套房, 潘石屹立馬跳出來問他有沒有戶口。有人干脆建議開發一個“莫言盤”,小區門口必然有莫言老師的雕像一個,會栽種紅高粱若干;走進小區,小溪流水,每到傍晚 一片蛙鳴;小區正中心,一定要有一個“S”形性感美女雕像,上題四個大字“豐乳肥臀”,這場景會不會變成現實?希望大力推動地方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發展的 高密市一定動過念頭。
而劉震云編劇,馮小剛導演,籌備18年的電影《一九四二》也于今年上映。有人說,諾獎之后,莫言在左,劉震云在右,劉震云不置可否。他在苦難中發掘的劉氏幽默,通過電影成為這個時代最受關注的悲喜劇。
劉震云早就寫過關于房子的荒誕故事!兑坏仉u毛》里的小林愁房子,那時候房子是權力的問題,按級別、工齡分房,而現在房子完全變成了金錢的問題。
金錢在文學圈也發生了轉移。這一年,制榜人吳懷堯首次推出中國網絡作家富豪榜,網絡作家唐家三少、我吃西紅柿、天蠶土豆分別以3300萬元、 2100萬元、1800萬元的版稅收入(近五年)排在三甲位置。網絡文學從最初的論壇發帖,到現在的商業模式,走過了10年。網絡作家獲得的收益也在今年 迎來一個爆發點,成為一個又一個隱形富豪。
電商忙著利用紙質書做促銷,打價格戰,但是文學的商業價值日益凸顯。有超過160萬人在起點中文網上寫小說,其中年入百萬的作家超過30人。作 為網絡作家首富,唐家三少保持著平均每天寫一萬字、107個月不斷更的紀錄。而作為其他影視作品、游戲的源頭,文學的活躍引領了下游的潮流。
韓寒和郭敬明依然是最具品牌效應的青年作家。前者在經歷了曠日持久的“方韓大戰”之后,依然無損形象,推出app“ONE·一個”,正式上線不 到24個小時,就登上App Store中國區免費榜第一名。而郭敬明在帶領旗下眾多作者致富之后,也進軍影視,以導演和編劇的雙重身份啟動青春電影《小時代》。
毫無疑問,文學依然很重要。就如杯子和水一樣,就算有一天沒有了紙質書,文學本身依然不可或缺。就像在這個即將到來的末日,有人選擇大吃大喝,有人選擇去看電影,也有人愿意舉辦一場末日詩會,探討一些幽微的問題。
這一年的年度作家我們選擇劉震云,不僅因為他在文學上的成功,同時因其精彩的“客串”,最大限度的擴展了文學的價值,讓人們吃了一口甜食之后,開始深思這浮華背后的荒誕現實。
劉震云以“真實”為由拒絕了服裝編輯的安排。他身上的對襟上衣是拍照標配。他拒絕擺拍,表示“想當然的在書房里拍一位作家,還不如在羊群里拍。”但是真把他拉到羊群里呢?“為了拍照去一趟內蒙古,我可不干,太麻煩。”
劉震云
今天下午,劉震云接受了9家媒體的采訪。
直到晚上7點半才喝上一口熱湯的他詢問華誼的工作人員,“國立他們呢?”,得到的答案是所有嘉賓都已結束工作,只剩下他一個。
你很難知道他對此的態度是什么,得意抑或是厭倦,“我不習慣這種生活,但悲劇也并不只發生在我身上。一部電影上映,作者頻繁接受媒體采訪,講些車轱轆話。這也是應該盡的義務,你不說誰說呢?”
電影《一九四二》的上映讓劉震云的聲譽再次達到一個高峰。這部籌備了18年的全明星災難大片由他的中篇小說《溫故1942》改編而成,編劇是他 自己。劉震云是整件事情的源頭,20世紀90年代,他寫出了這個故事,而王朔把書推薦給了馮小剛,從此馮小剛逢人便說,念念不忘。
作為中國最知名也最成功的當代作家之一,劉震云和影視緣分不淺。他的代表作《一地雞毛》《手機》等都曾被改編成影視劇,引起轟動。作為制片人,還推出過國內首部“作家電影”《我叫劉躍進》。但他始終認為,自己不是編劇,離影視圈很遠,只是有幾個朋友恰好是導演。
而作為作家,劉震云保持著旺盛的創作力和穩定的寫作水準。在去年憑借《一句頂一萬句》獲茅盾文學獎之后,又在今年推出了新作《我不是潘金蓮》,故事中有上訪,截訪,超生,假離婚,一貫的貼近現實。
在劉震云看來,一個作家的責任在于對生活提出不同的認識。這種“不同”如哥白尼提出“日心說”一樣,比人們之前的見解更接近事物的本質。30年 前,他寫過《一地雞毛》,后來被馮小剛拍成電視劇,由陳道明和徐帆主演。里面的小林覺得自己的一塊豆腐餿了比八國首腦會議重要。這樣的邏輯一直延續到電影 《溫故1942》,甚至被放大到更大的悖反:究竟是300萬災民的性命重要還是宋美齡訪美、甘地絕食、斯大林格勒大血戰、丘吉爾感冒更重要?歷史書選擇了 后者,而劉震云決定還原前者,把“小節”變成“大局”,傾聽芝麻長成西瓜的聲音。接下來,劉震云希望能續寫小林的故事,那個文靜的小公務員,在經歷了30 年改革開放之后,又在瑣碎的生活中收獲了怎樣的起伏。
劉震云和馮小剛是和“1942”這個故事淵源最深的兩個人。在新版《溫故1942》的書封上印著一行小標題:一部小說和一部電影的緣分。
劉震云為馮小剛編劇,馮小剛則為劉震云的新書作序。20年前,小劉和小馮通過王朔介紹,相識結緣。2000年新年的一個晚上,餃子就酒,幾杯下肚,小劉鄭重對小馮說:我今天來,是想把《溫故1942》交給兄長,此事我愿意與兄長共進退。
有人曾問過劉震云,他和馮小剛之間,算是《一句頂一萬句》里那種“說得著的人”嗎?
劉震云回答,“我覺得應該是。比如說,大家不是說有事想起誰來了,往往是沒事的時候說‘今天晚上在一塊吃飯吧,反正也沒事兒。’這個就說‘那行啊,那就一塊吃飯。’有時候會把王朔叫來,就一塊包個餃子,弄一兩個涼菜……”
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,曾有人翻出一張陳年舊照,上面有四個人:莫言,張藝謀,姜文和鞏俐,是在拍《紅高粱》時的照片。當年四個人都很青澀,而現在,皆成業內大腕。
文學和影視有時是親家,彼此成就,劉震云和馮小剛之間的緣分也是如此。
馮小剛曾經說過,自己能有今天,是因為“上帝他老人家派來了一位又一位使者”。在這些“使者”中,劉震云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位。馮小剛與王朔創 辦好夢公司拍攝的第一部作品,便是劉震云編劇的《一地雞毛》。拍完之后,馮小剛明白了“新現實主義”:看似風平浪靜,實則刀光劍影;看似不咸不淡,實則波 瀾壯闊。一切不露聲色,于無形之中勢不可擋。后來,他們又合作了《手機》,同樣風靡一時。
劉震云不認為自己是個編劇,不過是偶爾客串,改編自己的作品。他覺得自己和影視圈唯一的聯系就是幾位朋友,“我合作的導演并不多。我曾說過,我 不需要認識那么多人,不需要跟那么多人合作。我就跟目光長遠、合作起來又非常愉快的人合作。什么叫愉快呢,就是大家都能夠讓這一個事情發酵、使它成長,同 時又都具有鋼鐵般的意志。我估計大部分人看一件事,先看鍋里有沒有他的,沒他的份,就走了。”
《一九四二》是個費工夫的項目。劉震云強調,這部片子嚴格來說不是編出來的,而是走出來的!稖毓1942》本不適合被拍成電影,一部調查題的 小說,不提供電影需要的種種要素:完整的故事,男主角和女主角,小說里都沒有。“開過好幾次論證會,專家眾口一詞,說不適合。但是小剛不斷的提這個事,我 覺得小剛說了一句話,讓我覺得他是個偉大的導演。為什么只有小剛一個人想要把它改成電影呢?想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,一種可能是這個人瘋了,另外一種可能 就是是他看到了背后更深層次的東西。小剛跟我說,他特別喜歡這部小說的味道,其中的幽默感覺。用嚴肅的態度來拍嚴肅的災難,不需要,這樣的影片太多了,比 如《辛德勒名單》。但是幽默的就少見了,電影元素可以在這種態度下找到。”
劉震云和馮小剛用最笨的辦法進行60年之后的再一次調查,到了河南、山西、陜西、重慶,沿著災民當年的逃難路線采訪,找到了許多當事人,拍攝了 幾十個小時的紀錄片。“災民走過的路線走一遍,白修德的路線,日本人進攻的路線,委員長和宗教的路線也走一遍,在走的過程中,電影中的人物迎面而來。”
劉震云覺得,一個作品有自己的命運,各方面條件的結合也都有自己的命運。電影的推出讓這段被大部分人遺忘的災難史得以重現。
電影一開始是個疑問句:“餓死人的年頭多得很,你到底指的是哪一年?”而在此之后,人們記住了1942年河南的300萬災民,電影成為文學的延 伸。在劉震云看來,這是自己的運氣,“文學能不能通過電影延伸,關鍵是碰到了誰。要碰到有的導演,可能就短路,要碰到小剛,就不是延伸的問題,可能有點像 文學作品坐上了一個火箭,升到很高的地位,大家看到了。并不是每個導演都這樣。”
去年劉震云憑借小說《一句頂一萬句》獲茅盾文學獎時,正在菜市場買菜,猶豫究竟是買西紅柿還是買茄子,他一邊納悶西紅柿怎么這么貴的同時,接到了出版人打來的電話,聽聞自己獲獎了,獎金比過去有提高,他當即決定買西紅柿,中午吃了一碗雞蛋西紅柿面。
劉震云并非天天買菜,也有寶馬車,寫字的收入可以上作家富豪榜,但是他喜歡講這些生活瑣事,是調侃,也是他作品中繚繞不散的煙火氣息,“你買菜不猶豫嗎?西紅柿為什么這么貴啊,你總要想一想。當然,那些結婚花幾百萬的人不用考慮。”
劉震云不覺得茅盾文學獎有多么重要,“第一,不報不重要,報了也不重要,第二,得了不重要,不得也不重要。因為這對我的作品沒有影響。得了也行,不得也不會多沮喪。我對生活的要求不高,得了可以買西紅柿,不得,吃茄子也很好。錦上添花而已。”
劉震云的書好賣。不像一些作家的作品,在獲獎之后才成為暢銷書。當年《一地雞毛》的首印量是20萬,到《一句頂一萬句》是40萬,《我不是潘金蓮》已經是50萬。而且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上市才一個多月,就已加印了10萬冊。按劉的預估,下本書首印就會是60萬、70萬。
劉震云也有知名度,是那種可以媲美明星的焦點效應。劉震云曾對媒體表示,“一個作家比一個明星的名氣大,這是應該的。因為這個名氣首先不起源于 我,別的作者也比別的明星名氣大。比如像李白的‘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’,不是梁朝偉寫的,曹雪芹的名氣比梁朝偉也大,他創造虛構的人物也比梁朝偉大, 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,傳播的范圍也比梁朝偉和劉嘉玲要廣泛得多。”
小時候劉震云想在鎮上當廚子,守著爐火,特別溫暖。第二個理想是到鄉村戲班敲梆子,月光下清脆嘹亮。第三個理想是當鄉村教員,在孩子朗朗讀書聲中想自己的心事。前三種職業有個共同特點,就是留在外祖母身邊。上大學把他推上了第四條道路,成為了一名作家。
但是這些又有什么不同呢?
劉震云覺得未必是讀過書的人是知識分子,有些不識字的人,見識特別深遠。比如他的一位舅舅。“他在我們村里趕馬車,方圓幾十里,再調皮的牲口放 到他手里,馬上就變成一只溫順的貓。我13歲那年,他跟我有一場特別深刻的談話。他說,你覺得你聰明嗎?我說不太聰明。他又問我,你笨不笨?我說,我也不 笨。他說,世界上就怕這種人,要不你聰明,要不你是個傻子,都會生活得非常幸福,像你這種既不聰明又不笨、不上不下的人,在這個世界上難混。我問他,那我 的一生應該怎么規劃?他說,你記住我的話,不聰明也不笨的人,一輩子就干一件事,千萬不要再干第二件事。我跟你一樣,也是個不聰明也不笨的人,所以我一輩 子就趕馬車。我記住了這句話,直到現在為止,我就干一件事,就是‘編瞎話’。”
有人說劉震云是中國最繞的人,他不認同,“是事情背后的理比較繞,費腦筋而已。”
新書《我不是潘金蓮》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句子,是什么,又不是什么,其實是什么,句子簡單,但背后的邏輯繞了三圈,像是在擰麻花。劉震云讓這些本來藏著的內心想法開枝散葉,把一個小故事變成了長篇。
故事主人公李雪蓮原本想解決的就是芝麻大的事情。她和丈夫為了生第二個小孩,假離婚,誰知離婚之后,丈夫跟了別的女人,成了真離婚。她要告丈夫 甚至自己,糾正假離婚這件事情。這本來是她跟丈夫的事,很快變成了她跟法院的事,接著變成她跟縣政府、市政府、省政府的事,她一路上訪,最后鬧到北京,鬧 到了人民大會堂。因為她的事情,各級官員陰差陽錯地全被撤了職。政治的邏輯、社會的邏輯、生活的邏輯,全插到家務事中去了。本來一樁芝麻大的事情,變成了 西瓜,一切都無法收拾。
但這還不算完。李雪蓮的故事只是序言。小說的正文,沒有李雪蓮,只有因為她而被撤職的前縣長史為民。劉震云認為,老史才是小說真正的主角。如果 說李雪蓮是用嚴肅對抗荒誕,老史就是用荒誕對抗荒誕。春運期間,當老史在北京火車站因為買不到火車票回家打麻將時,急中生智,舉起一塊要上訪的牌子,結 果,他被兩個協警一路護送回了老家,連火車票都省了。老史看透了這一切,他反彈琵琶,用了“西瓜變芝麻”的辦法,把復雜變成了簡單。
這本書劉震云寫了2年。一開始并沒有史為民的故事,但他覺得只有李雪蓮的故事,結構缺乏力度,他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一則笑話,講春運的時候一個人 回不了家,舉一個牌子上訪就回去了。“所以生活不用觀察,生活不用體驗,寫作沒有那么復雜。難道我們現在談話不是素材嗎?我們時時刻刻都在生活的包圍和經 過之中,掙脫還來不及呢。”
評論家張頤武贊賞這種結構,“我建議正文拿去得魯迅文學獎,把前面序言的拿去得茅盾文學獎。”而在劉震云看來,當一個人用嚴肅的態度對待嚴肅的 時候,20年毫無結果,而用荒誕的態度來對待嚴肅的時候,馬上達到了目的。對比起來,出現了第三個荒誕的結果,產生了結構的力量和對比的力量。
評論界喜歡給劉震云的作品貼上鄉土和底層的標簽,劉震云不認同。“我寫的不是底層人民,我寫的都是我喜歡的人。一句話,他們對世界的看法是不一 樣的。李雪蓮是一個非常不同的人,別人認為不重要的,她認為是非常重要的。她能把一只螞蟻變成大象,把一個個人事件,變成社會事件、國家事件,你說她在追 求真理的過程中是不是民族英雄?”
和劉震云交談你很難有嚴肅的感覺,他似乎總在舉重若輕的調侃,想方設法把一件事情變得不那么重要。在給書起名字的時候,劉震云曾經提議《嚴肅》,出版社馬上批評,稱他的這個想法很不嚴肅。有人說只要把“潘金蓮”和“劉震云”這兩個名字擺在一起就挺好,他就同意了。
劉震云覺得作品的名字對作品不起至關重要的作用。“一個人叫什么名字不重要,關鍵人是怎么樣的。我覺得沒有什么是不能和出版社討論的。”
而至于《我不是潘金蓮》能不能拍成電影,目前還不得而知。劉震云表示,“寫小說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,拍電影是制片公司、導演、電影局等共同決 定的事。但我期待它能夠拍成電影。如果能拍成電影的話,將是一部震撼人心的作品。要拍成電影最重要的前提是,要有一個有見識的導演。”
1個最享受的時刻
每天都有一個特別享受的時刻,就是每天清早跑步的時候。
1件最關心的世事
想不起來。
1個最欣賞的在世中國人
不止1個,很多。
1個計劃
特別想寫《雞毛飛過30年》。
1個推薦給讀者的新事物或生活方式
有一個很健康的生活方式,每天早上6:30起來跑步。